端午節(jié)，蕉城民間稱為“五月節(jié)”，過端午則稱為“做節(jié)”。蕉城區(qū)的大部分鄉(xiāng)鎮(zhèn)，幾乎都是五月初四過節(jié)，只有城區(qū)以及周邊的南門四村(南門兜、橋頭下、小場、下宅園)、古溪等處仍按照傳統(tǒng)，在初五這天過節(jié)。
古溪地處南郊，傳統(tǒng)習俗與城關沒有兩樣，過端午節(jié)也沒有什么特別，在端午節(jié)即將來臨的幾天里，不外乎就是給小孩子添置新衣，打掃房屋衛(wèi)生，包裹粽子，女婿忙著給岳家“送節(jié)”之類。到了初五，家家戶戶準備豐盛的食物，祭祀神靈、祖先，懸掛菖蒲，喝雄黃酒，給孩子佩戴長命縷，倒是賽龍舟這項活動，與其他沿海鄉(xiāng)鎮(zhèn)有所不同。
八都云淡村賽龍舟（林四五 攝）
古溪村從事海洋捕撈和養(yǎng)殖的歷史十分悠久，村子東南海面擁有大片灘涂，土壤肥沃，盛產(chǎn)泥蚶、縊蟶、牡蠣、花蛤，暢銷福州、長樂、福清、古田等地。古溪村民把賽龍舟稱作“扒龍船”(也有取其諧音，稱為“扒神船”)。東湖塘未圍墾之前，活動都在這片水域舉行。在東湖塘東南方向有個“龍船塌”(位置大概在大門山與虎山交界處)的地名，據(jù)說某年賽龍船，有一條船在這片海域神秘失蹤。
與其他地方不同的是，古溪因經(jīng)濟限制，沒辦法打造龍舟，只能借用村里私人的運輸船只參加比賽。船只作為海上必備的交通、運輸工具，村內(nèi)全盛時有大小船只三十余艘，解放前期還有十余艘。船只按大小分為“三領棟”(即有三張帆，可負重數(shù)百石，多作為外洋運輸之用)、“兩領棟”(即有兩張帆)、“長艚”(多作為海上捕撈之用)、“舥艚”(運殼灰、糞便之用，可負重數(shù)十石)、“舢板”等。由于三領棟、兩領棟、長艚體積大而笨重，舢板體積太小，只有舥艚最為合適，因此村里的五六條舥艚逐年輪流參賽，按例不得收取船租。
古溪村每年參賽的有兩支隊伍，上厝保(又稱古溪元境)、下厝保(又稱古溪正境)各一支。兩隊船上各張掛一面三角旗，上厝者紅底白邊，色如雞冠，稱為“雞角(公雞)旗”;下厝者白底紅邊，形如蜈蚣，稱為“蜈蚣旗”。參加比賽的當然不止這兩隊，東湖沿岸的南門四村、塔山、金蛇頭、藍田，以及城內(nèi)馬厝坪、東門外下尾埠屆時都會派船只參加。限于經(jīng)濟條件，各村皆用舥艚，唯有南門兜實力雄厚，才擁有一條像模像樣的龍船。比賽起點在古溪決兜(塔山島西面)，止于下尾碼頭，大約五公里的路程。沿途插著一些標桿(竹竿)，上懸鴨子、老酒、手帕、白扇等獎品，奪標最多即為優(yōu)勝者。多數(shù)年份，都是古溪村的兩支隊伍奪得冠軍。為了奪得冠軍，各隊你爭我趕、氣勢逼人，打架拌嘴是經(jīng)常的事。
紅蛋（李懷涌 攝）
扒龍舟舉行的時間在初五、初六兩天，初六下午比賽結束，還要舉行“洗港”儀式。舊時古溪師公壇、三字街尾等處都設有“字紙爐”，每年端午這天，要將“字紙爐”中垃圾進行清理，初六下午退潮之后，均勻撒入江中，稱為“洗港”，據(jù)說可以祛除落水鬼等不潔凈的東西。
龍船賽的經(jīng)費通常由村里的大小商家資助，除了用于租賃必要的物資，剩余會作為隊員的獎賞。民國時期，古溪有福春、協(xié)順等大商號，經(jīng)費寬裕，龍船隊也相對滋潤。到了解放初期，村里只剩下幾家小雜貨鋪，所謂的資助十分寒磣，只給一些切面、草紙、益元散(解暑藥)之類小物件，根本看不到錢，所以物資就要由為首的幾個人想辦法。按照老一輩說法，籌資的時候，為首的幾個人會手托銅鑼，逐戶走訪，商家也會客客氣氣在鑼中“投幣”，直至滿載而歸，其情其景，不禁讓人想起僧人的“托缽乞食”。
參加龍船賽的每條船上都有二十(一作二十六)位參賽者，其中劃槳十六(一作二十二)人，掌尾舵一人，還有一人放鞭炮，另外兩人敲鑼打鼓。
劃槳的這些人不僅年輕力壯，而且是熟諳水性。民國時期，古溪最經(jīng)常參加比賽的有陳關葛(諧音)、陳細細妹、陳鄉(xiāng)下(則團)、謝紅伢妹(負責敲鑼)、阮嫩弟、謝清弟、陳則元(負責敲鑼)等人。其中以陳關葛、陳細細妹兩位“大力水手”最為知名，二人虎背熊腰，臂力過人，劃龍舟時短槳(俗稱“扒靸”)都必須是兩把重疊的，否則會因為用力過猛而折斷。
雄黃香（李懷涌 攝）
有一年，下厝用的是陳佛佐家的舥艚，尾舵也由他把掌，比賽過程中，遇到了“鴨標”，下厝的龍船眼看勝券在握，誰知尾舵一個疏忽，亂了方向，“鴨標”被下一條船奪去。“神仙打鼓也有錯錘”，比賽結束后，小心眼的“大力水手”細細妹偏偏找茬，要跟佛佐“單挑”，好在佛佐脾性好，一再忍讓，這才避免了一場打斗。
蕉城有一句俗話，“龍船沒水干汐興”，古溪人都把它當作一件“樂事”，也只有閑人才樂此不疲。當時很多人家忙于生計，除了春節(jié)之外，其余節(jié)日照常干活，該下海的下海，該種田的種田。所以，每年賽龍船時往往不能湊齊參賽的人數(shù)。為了達到目的，一些為首者便搞一些惡作劇，或拎一桶海水，或蘸自己一身泥巴，反正就是想方設法把不愿參賽的村民身上搞臟，逼著他們參賽?？箲?zhàn)時期，國民政府曾下令禁止娛樂活動。當時，下厝有一位綽號謝買賣的光棍，端午時節(jié)喝得酩酊爛醉，只見他負著一支尾舵，沿街拉人，嘴里不停地嘀咕：“聯(lián)保(聯(lián)保主任，相當于后來的鄉(xiāng)長)我買賣做，龍船拔去扒。”最后掉進路邊水溝里，惹來路人陣陣嘲笑。
還有一個陳姓村民，家里很窮，但又極愛面子。這年端午吃過午飯，準備下海參賽，同厝的叔伯兄弟懷著善意勸說道：“大過節(jié)的，你中午就吃了一碗番薯米粉(番薯米多次篩選剩下的粉末，含有泥土、蟲糞等雜質(zhì))，還有力氣去扒龍船?”陳姓村民認為這是有意侮辱，火冒三丈，兩人引發(fā)爭吵，幸有同厝人勸解，這才得以平息。 □ 陳仕玲
